仿佛捧場似的，2018年接近尾聲的時候，再芬黃梅一年一度的演出季剛剛開始，輕飏的初雪不期而至。又仿佛被劇場內近乎蒸騰的氣氛所融化，淺淺的一層，還沒來得及蓋住地面便消散于夜色之中了。
12月10日、11日晚，再芬黃梅原創(chuàng)現代大戲《鄧稼先》在安徽大劇院上演，這是繼今年11月赴北京國家大劇院首演之后的又一次正式亮相。
幾十年來，“兩彈元勛”鄧稼先的故事在我國差不多家喻戶曉，可是站在鄧稼先身后的那位默默支持了他一輩子的妻子、“元勛夫人”許鹿希的名字卻很少被人提起。黃梅大戲《鄧稼先》不僅讓觀眾知道了這個同樣可以冠以“偉大”的名字，也讓觀眾進一步了解到了一段不同尋常的曠世之愛——那是必須用堅定信念、高尚品格、忘我精神、頑強意志支撐起的不朽愛情。
看了《鄧稼先》的演出，吳美蓮扮演的許鹿希給觀眾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這位黃梅戲的“新世紀五朵金花”，幾乎是成功而完美地塑造了一個接近真實的自然可親、令人信服的藝術形象。
樸素的服裝，簡單的發(fā)型，扮演鄧稼先的劉國平和扮演許鹿希的吳美蓮，這兩位黃梅戲舞臺上的老搭檔，沒借用任何炫目的點綴，甚至摒棄了所有技巧性的戲曲身段，硬是“赤手空拳”地憑著念白和唱腔，把一段普通人難以想象的關于奉獻和犧牲的故事演繹得催人淚下，不能不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是吳美蓮第一次在現代大戲中扮演女主角，與她之前演過的所有角色比，很有一點陌生感。然而神奇的是，盡管演慣了古裝戲，當她化身《鄧稼先》一劇中的許鹿希出現在舞臺上時，卻絲毫不顯刻意“轉型”的別扭，仿佛天然如此，逼真自然，表演得不著痕跡，形肖神也似，戲中人儼然就是人物本身。一站到舞臺上那個特定情境當中，吳美蓮變成了活生生的許鹿希。
每每她的演唱剛一落音，觀眾便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滿滿的贊賞中，融入了共同的感動。劇場上空，交替流動著肅穆與沸騰的情緒。
應該說，這次舞臺上的成功既有幾分意外，也在吳美蓮的意料之中，因為她做到了心中有數。堅實的演唱功底，積累的舞臺經驗，沉淀的人生閱歷，以及預先所做的大量功課給了她塑造這個角色的底氣。
而在過去很多年里，吳美蓮在熟悉她的觀眾們心中留下的，是一系列古裝戲的印象：曾經嶄獲“新世紀五朵金花”桂冠、首屆全國黃梅戲青年演員電視大賽“黃梅之星”、首屆“尋找七仙女”大賽總冠軍;她是《女駙馬》中的馮素珍，《天仙配》中的七仙女，《小辭店》里柳鳳英，《莫愁女》中邱彩云，《孟麗君》中孟麗君，《浮生六記》中喜兒與蕓娘，《寂寞漢卿》里的朱簾秀，《羅帕記》中陳賽金……
不過相對于這些角色，生活中的吳美蓮卻是一個靦腆內向的女子，這樣的性格，曾經不止一次在參賽和演出中妨礙了她的正常發(fā)揮，然而，憑著一顆倔強不服輸的心，她終于化繭成俑，修得正果，脫穎而出。
屢戰(zhàn)屢敗終成“總冠軍”
生性率真，從不諱言自己出身農家，吳美蓮學藝時就希望取得佳績留在黃梅戲之鄉(xiāng)安慶以謀求更好的發(fā)展。即使面對媒體，她也坦率直言自己一心一意要成為同齡人中最冒尖的那一個。
如今的吳美蓮早已過了各種大賽的年齡段，面對這位曾經火爆一時的“七仙女總冠軍”，筆者最想知道的是，當初報名參加“尋找七仙女”比賽的時候想到過自己登上總冠軍的獎臺嗎?
吳美蓮的微笑里沒有想象中的意氣風發(fā)和神彩飛揚，反倒呈現出一份沉淀下來的云淡風輕，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想到，報名時我就是沖著總冠軍去的!”
毫不掩飾，直接干脆得讓人意外：“這么有把握啊?”
“那倒不是。”大約是想到當年的沖勁兒覺得很好笑，回憶起來免不了調侃一番自己，“主要還是傻，沒想那么多就報名了。”
看筆者笑得直搖頭，吳美蓮解釋：“這是真的。并不是有把握才去參賽，只是不愿意放棄而已。其實我根本就不是競賽型的性格，不像有的人越是人多越興奮，越是上了賽場越有狀態(tài)。我正好相反，從小一直不怎么自信。從戲校沒畢業(yè)的時候起，好多次參賽都以失利告終。就像1998年首屆‘嚴鳳英’杯黃梅戲大獎賽那次，報名時老師們都對我這個尖子生抱了很大希望，因為平時成績的確很好，他們以為我肯定能給學校掙個大獎回來，沒想到這些成了我的負擔，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上了場老想著那么多人看著我，緊張得要命，一開口掉板啊跑調啊，都不知怎么會犯罪那么多低級錯誤，唱得大失水準，最后只拿回來一個鼓勵性質的‘最佳新苗獎’”。
初戰(zhàn)失利，打擊很大。
“后來呢?”
“大概是第一次不成功有了陰影，后來一到比賽老問題就冒出來，讓看好我的老師們一再失望。”
“沒看出來你緊張嘛，2006年‘新世紀五朵金花’比賽時，我們在現場看的感覺你沒費什么力氣就贏得了‘金花’獎啊。”
她笑起來，“怎么可能不費力氣!從1998年到2006年，中間隔了8年時間，這些年中間我不知又參加了多少次比賽，什么規(guī)模的都有。因為對自己實力還是很自信的，就是容易怯場，一上臺就發(fā)怵。這怎么行?既然要吃演員這碗飯，就不能逃避，我一定要戰(zhàn)勝自己，所以有比賽就報名，也是為了借各種比賽的機會克服天生愛緊張的毛病。還好總算有進步，陸陸續(xù)續(xù)也拿回了不少獎。”
吳美蓮15歲那年考取了湖北的戲校卻沒有上成，直到又過了一年才來到安慶報考安徽省黃梅戲學校，雖然考試的時候憑天然優(yōu)勢撥得頭籌，但畢竟這個年齡練起功來有點費力了，又是外地人，連安慶慶也說不好，因此在學校階段只知道一門心思苦練功，成天到晚穿著練功服，在學校她是老師們眼中無可爭議的佼佼者，卻沒想到第一次參加大賽就掉鏈子，讓了解她的老師同學們大跌眼鏡。
但她內心是要強的，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每到參賽，但凡有自選曲目她一定要選那些在前面比賽中沒唱好的段子。比如《小辭店》里的那段“來來來”，好幾次參賽都選的這一段，失利了下次一定還唱，直到唱出自己真實的水準。最后她真的憑這一段贏得了最高分。
一個不屈不撓的倔丫頭，令人佩服。
吳美蓮坦率地承認：“以前我有兩個心愿，一是畢業(yè)后留在安慶，二是要在同齡人中做到最出類拔萃。之所以要選沒唱好的段子，就是要證明這一段我一定能唱到最好，也是給自己一個交待。”
“現在你已經主演過《小辭店》了，還用得著證明自己是最好的嗎?”
美蓮淡淡一笑：“現在沒有那種心態(tài)了，過去憑著一股心氣，回想起來蠻拼的。現在每演一場都會認真想想哪些地方還不夠理想，怎樣可以唱得更好。這些年來我體會到對演員來說自信是最重要的，以前我缺的正是這個。其實不用和別人爭高下，每個人比拼的對象應該是自己，今天比昨天好就是進步。我覺得我當演員最大的收獲就是通過一場場演出找到了自信，舞臺讓我克服了怯場的毛病。”
越過本色拓寬戲路更自信
聽吳美蓮演唱有時會產生奇妙的“通感”——由聽覺而移諸視覺。她珠圓玉潤的嗓音令人聯(lián)想到沾著露水的嬌艷蓮花，晶瑩剔透，甜美清澈。而演唱上的優(yōu)勢也為她贏得了“黃梅戲唱將”的美稱。
唱得好，先聲奪人，對于戲曲演員來說無疑占了很大優(yōu)勢。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好演員，舞臺上需要的東西還很多，唱念做舞、手眼身法步，缺一不可，只有綜合分高了，才能挑得起大梁，撐得起滿臺風光。
吳美蓮這位曾經稚嫩羞澀的“黃梅新苗”，如今正待步入光華四射的“嘉年華”。從她扮過的角色、演過的劇目梳理其成長漸至成熟的過程，不難看出自身努力和環(huán)境塑造的雙重作用。
調進再芬黃梅藝術劇院之前，吳美蓮已經歷了十年的舞臺磨煉，先后主演過《天仙配》、《女駙馬》、《淚灑相思地》、《金釵記》、《夫妻觀燈》、《賣油郎》等等十來部大戲小戲。她自己總結，演這些劇目時基本上還處于模仿階段，一次次排練演出這些作品，在舞臺上收獲了寶貴的的實踐經驗。吳美蓮切身體會到，要想成為合格的黃梅戲演員，這些傳統(tǒng)經典的大戲小戲都必須學會而且熟練，特別像《天仙配》、《女駙馬》，這兩個戲非常難演，包含了黃梅戲的各種元素和特點，是演好其他一切劇目的基礎。她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磨熟了唱腔，有業(yè)內前輩夸獎她演唱的傳統(tǒng)戲韻味醇厚，令人著迷。
來到再芬黃梅藝術劇院沒多久就趕上第五屆中國黃梅戲藝術節(jié)，她被安排在最后出場壓大軸，“當時，我一個獨唱《天女散花》，有許多人給我伴舞，這種機會是很少的，所以特別地感謝韓再芬院長。”
在這里，吳美蓮強烈地感受到青年演員受到的重視與呵護，整個劇院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進取氛圍，她本人也成為再芬院長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之一。
更令她感動的是，韓再芬院長身體力行從自己做起，帶頭為青年員讓臺，在院長感召下，劇院老演員們紛紛無私地讓出自己的角色，并把自己熟悉的作品及幾十年積累起來的技藝一一傳授給青年人。吳美蓮首先被拉進了經典大戲《女駙馬》中扮演馮素珍，該劇一直是韓再芬本人的看家劇目之一。本著傳幫帶的原則，最初階段，韓院長與吳美蓮各演半場戲，吳美蓮領命令出演前半場。
排《女駙馬》的時候，因為是同臺演出，吳美蓮有機會零距離感受韓再芬的舞臺魅力，從這位“姐姐老師”點點滴滴的言傳身教中學習和領悟到了很多表演上的“秘訣”：韓老師不愧是藝術大家，有好多看似很難的問題往往經她一句話點撥就能讓你瞬間開竅。我特別佩服的是她在舞臺上的氣場和臺風，那種一上場她就是老大的自信對我有很大影響，我這方面比較弱。以前我也演過《女駙馬》，可是與韓老師同臺以后，內心也不知不覺強大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同臺合作后，韓再芬干脆退出了《女駙馬》，讓吳美蓮獨自挑梁把全本戲都演了下來。如今細觀吳美蓮版的馮素珍，過去那種略顯拘謹的表演已不見蹤影，唱做之間前后分寸拿捏到位，尤其后半場女扮男裝部分，亦能自如借助身段、眉宇、儀態(tài)水到渠成地演出人物考場得意、喜上眉稍的瀟灑勁兒了。
吳美蓮主攻閨門旦，擅長本色出演，除了《女駙馬》中的馮素珍，還有諸如《淚灑相思地》中的王伶娟、《金釵記》中的黃秀英、《天仙配》中的七仙女、《小辭店》里的柳鳳英，以及電影《山鄉(xiāng)情悠悠》中的方華、電視劇《郎對花，姐對花》中的梅霞等等，都不外乎秀外慧中、溫柔多情、純真善良、賢淑端莊一類的角色。
而院長韓再芬很注重演員多方位表演能力的培養(yǎng)，對吳美蓮亦不例外，一心要挖掘她的“剛性潛能”。2010年劇院參與拍攝黃梅戲數字電影《六尺巷》時，韓再芬說服吳美蓮換一換戲路，安排她扮演影片中性格潑辣的“胡家大娘子”一角。經歷了短暫的心理不適應，吳美蓮決定拋開本色，從技巧上找準了這個角色的表演基調，放開手腳一試，在與韓再芬扮演的“相府少夫人”演對手戲時，居然也發(fā)揮得很像那么回事。有了這次成功之后，她又扮演了舞臺劇《莫愁女》中內心戲比較多的陰險少婦邱彩云，體驗到了嘗試反派的樂趣。戲路的拓寬使吳美蓮對舞臺更迷戀，對表演更有信心了。
厚積薄發(fā)演出人物深度
基礎扎實條件好，低調認真苦鉆研，吳美蓮具備的這些品質和優(yōu)勢使她得到了格外器重，在她領銜主演了《女駙馬》、《小辭店》、《莫愁女》、《孟麗君》等諸多傳統(tǒng)大戲之后，等來了專門為她與劉國平量身定制的新創(chuàng)劇目。
2014年11月，經過緊張排練，樣式新穎、故事凄美、內涵豐富的新編大型黃梅戲舞臺劇《寂寞漢卿》華麗亮相省城舞臺，好戲文及“臺中臺”、“戲中戲”的獨特舞臺構思為表演提供了很大的空間，劉國平、吳美蓮、李萍、黃小平等重量級演員在舞臺上棋逢對手，刀來槍往飆戲飆得火花飛濺，甚是精彩。
吳美蓮扮演關漢卿的紅顏知己、女主角朱簾秀。
朱簾秀善良、美麗、多情，不僅才藝冠絕一時，更兼超凡脫俗、俠骨柔腸，與相知、相敬、相愛的人共同演繹了一場互托生死的曠世戀情。這是一部很特別的作品，劇作者寄托了深沉的寓意和追求。戲中雖然表現了愛情，卻不是才子佳人之間簡單的一見鐘情、男歡女愛，作品的重心并不在單純的男女戀情上。女主角朱簾秀是一個具有相當生命擔當生命高度的藝術形象，她與關漢卿之間的情與愛建立在彼此深層次的欣賞與理解基礎上，雙方既是心有靈犀的藝術搭檔、人間摯友，更是志同道合的知音和“戰(zhàn)友”，兩人又都有一顆惺惺相惜、扶危濟困的英雄膽。從某個角度看，她也是關漢卿靈魂的外化與延伸：她有血肉之軀的情感，對愛人情義深厚，對鄉(xiāng)親拔刀相助。又有對現實的清醒認識，憎惡黑暗，心存悲憫，最后的自我犧牲，是一個弱女子在惡勢力逼迫之下所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抗爭，這種抗爭為人世留下了一縷溫情的亮光。
該劇的一號人物是關漢卿，吳美蓮很好地把握了自己這個角色的韻律和節(jié)奏，大幕拉開后，她在關漢卿的回憶中倩影悠悠由遠而近款款出場，仿佛天空飄落的一片花瓣，瞬間化身人間仙子，既輕盈又飽滿。因為朱簾秀一代名伶的特別身份，吳美蓮表演時注重念白、演唱和身段的巧妙配合，且歌且舞，圓場、運腔皆如行云流水，吐字上講究雅韻，深情時輕柔，喜悅時昂揚，悲憤時音含嗚咽。
值得一提的是，《寂寞漢卿》里的朱簾秀雖是悲劇結局，但這并不是一個愁苦凄慘的悲情人物，她是有追求有作為的女子。吳美蓮的表演準確地體現了這一點，表明她在個人理解力和舞臺表現力方面達到了一致，這是極不容易的，非但需要相當深的藝術功力，還必須積累一定程度的文化修養(yǎng)。
吳美蓮覺得，朱簾秀這個角色能夠完成得比較理想，與之前劇院投排的另一個創(chuàng)新劇目《浮生六記》有很大關系�！陡∩洝窂奈枧_規(guī)模到全劇的長度都屬于中等，是一位年輕作者根據清代文人沈復的自傳體散文所編，演繹了一段如夢似幻的悲喜愛情故事。該劇主創(chuàng)人員在戲劇手法和音樂表現等方面進行了大膽創(chuàng)新，通篇抒情，時尚唯美，對演員要求極高。
一向以閨門旦見長的吳美蓮在劇中扮演兩個身份、性格反差很大的人物，一會兒是逢場作戲的歌妓喜兒，風塵美麗;一會兒又化身男主角沈復的發(fā)妻蕓娘，端莊嫻雅;化身蕓娘后還有一小段反串小生。最累人的是從頭演到尾不拉幕，演員一直呆在舞臺上不下場，人物變換身份的時候全部利用燈光變化及當眾更換服裝來體現，舞臺簡約清新，沒什么道具，場景轉換時靠演員用表演交待清楚。
吳美蓮說，為了呈現出唯美的意境，排練時所有主創(chuàng)人員都下了大功夫，從舞美、燈光、化妝、音樂、唱腔、編舞，沒有一處細節(jié)不是反復推敲討論定下來的。唱腔方面，她運用了多種聲線和演唱風格來區(qū)分她扮演的兩個人物，兩個人物又通過不同的發(fā)聲表現她們不同情境下的生命狀態(tài)和心理變化。如喜兒有一段唱詞用了電聲伴奏，她的演唱也就多處配合以輕聲和氣聲。身段方面，有大量的圓場加舞蹈動作，時而輕盈，時而迅疾，時而抒緩。表演上復雜多變，念白對話一會兒韻白，一會兒小白，人物在現實與夢境中跳進跳出。但無論怎么變，都不能有絲毫凌亂，每一處需交待清楚，否則容易讓觀眾的注意力跳出戲外，或者干脆看不懂。
《浮生六記》不同于她以往演過的任何一部作品，其原創(chuàng)性和自成一家的全新風格，表演上無處模仿，一切都要新穎別致，唯美典雅，又要銜接自然，不顯突兀。盡管引入了大量“洋”的東西，呈現出來卻要化水入土、潤物無聲。排練的那段時間吳美蓮全身心沉浸在唱念做舞之中，和她演的戲中人物一樣如癡如醉，走在路上也是目不邪視，口中念念叨叨說著戲詞，惹得路人好生奇怪。
為了精確處理好每一段唱腔，吳美蓮在曲譜的夾行里寫滿了只有她本人看得懂的符號：哪些地方用本嗓，哪些地方用顫音，哪些地方用氣聲，哪些地方需強，哪些地方要弱，哪些地方用流行或民歌唱法，還有哪些地方就像自言自語……她的這份嚴謹刻苦令每一位同事感佩不已。
《浮生六記》雖然不長，但全劇演下來真是要比多幕大戲累得多，不止是體力上的消耗，情緒和精神從頭至尾都需要滿弓滿調地撐著，腳下一步也不能放松。吳美蓮從這臺中型戲的演出中收獲滿滿，兩個角色塑造下來就像完成了一個大課題，演唱、身段、表演技巧、內心體驗、文化修養(yǎng)，全方位得到提高，一口氣上了好幾個臺階。
演《許諾》經受心靈洗禮
《鄧稼先》從劇本創(chuàng)作到呈現于舞臺，前后歷時三年。該劇原名《元勛夫人》，最初的創(chuàng)意是以兩彈元勛鄧稼先的夫人許鹿希為原型，將幾十年如一日、無怨無悔默默奉獻于幕后的知識女性形象搬上戲劇舞臺。出于多種原因的考慮，期間又更名為《許諾》，現在暫定為《鄧稼先》。
而在不斷變更劇名的過程中，吳美蓮的戲份也在不斷被修改。從內心里說，她當然愿意擔綱女一號上演一出完整的《元勛夫人》。在此之前，她還從來沒有如此深入地去了解過任何一位新中國的知識女性。而拿到劇本后，為了演好許鹿希這個對她來說相當陌生的角色，她做了大量案頭功課——通過一切途徑找來關于鄧稼先和許鹿希的文字和音像資料，特別是那本厚厚的《英雄大愛》以及由許鹿希親自撰寫的《鄧稼先傳》都被她翻來倒去地反復閱讀，希望借助這些有限的信息盡可能多地捕捉到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氣質，以便于在表演的時候準確地外化為舞臺上的藝術形象。
她依然采用自己的老辦法，在筆記本上不厭其煩地寫下詳細的角色分析，腳本上也隨處加注文字，具體到某一句唱詞如何處理，哪些地方用本嗓，哪些詞句用氣聲，念白用什么語氣，什么地方輕什么地方重，走路的步態(tài)、說話的表情、胳膊往哪兒放……一點一滴地細摳深磨。排練那些日子，好長時間都搞得漚心瀝血，失眠次數驟增。這個角色對她而言不咎為一次全新的挑戰(zhàn)，在閱讀了大量的文字資料后，她對許鹿希以及所有與許鹿希有著相似經歷的人們充滿了崇高的敬意，這個學習的過程讓她漸漸沉浸到角色之中，“一盆馬蘭花，數年魂夢牽。它美而不鮮艷，它紫而不扎眼。冷寂中，清香綻，隱忍中，品性堅。”劇中這段唱詞吳美蓮非常喜歡，她覺得每唱一次都愈發(fā)增強她對劇中人物境界的理解和認同，這使她在臺上的感覺越來越自如。
導演楊小青也很驚訝于吳美蓮的鉆研勁兒，常常陪著她一起琢磨，給予指點，慧眼獨具、堅定地選擇她演許鹿希的韓再芬院長也不時抽空過來幫著她摳戲。雖然劇本數經修改，她的唱腔也一次次變動或刪減，美蓮卻愣是有一股癡勁兒，任憑怎么變，她始終保持著一成不變的認真與誠懇，力求在臺上準確地體現出許鹿希這個藝術形象的特定氣質和精神風貌來。
吳美蓮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正式演出時，不僅普通觀眾受到了感染，連鄧稼先的家人也肯定了她這個“黃梅戲版”許鹿希，覺得從外形到氣質都非常“像”原型本人，也許她在臺上那兩個小時的表演，真的讓鄧稼先的親人們憶起了過去的時光吧?
演過許鹿希，猶如經歷了一場心靈的洗禮。吳美蓮覺得，舞臺真是一個極好的修煉場，在這里能找到激發(fā)自己潛能的妙方，使她不斷地有機會發(fā)現和發(fā)掘出更好的自己。
何素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