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租房到買房,從小一室到大戶型,我已記不清自己這些年搬過幾次家。每次搬家,我總會把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斷舍離,唯有一本本泛黃的《童話大王》,無論搬到哪,我都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柜里,因為這些舊雜志曾溫暖了我的歲月!锻挻笸酢吩谖疑闲W那會,班上同學幾乎人手一本,花花綠綠的封面、妙趣橫生的故事令他們愛不釋手。閱讀時,他們總會發(fā)出陣陣歡笑,這時我就會伸長脖子望過去,想看看書里到底藏著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是的,班上只有我沒有訂閱《童話大王》,因為那時家里日子過得十分拮據(jù),我擔心父母舍不得花這錢,于是不好意思張口。直到有一天,班里同學又收到了最新一期的《童話大王》,看到他們一個個讀得津津有味,我再也忍不住,跑回家向母親開口,要求訂閱這份雜志。母親的臉上掠過一絲難色,幾秒鐘后,她說:“好,等桃子賣了,就給你訂。”人一旦有了期待,時間總會過得特別慢。我盼著盼著,桃子終于成熟了,一個個毛茸茸、紅彤彤的桃子掛滿枝頭,在綠葉的掩映下,漾出一陣陣甘甜清冽的果香。那一刻,母親的臉上洋溢出豐收的喜悅,我的指尖仿佛已劃過書頁。
那年由于父親外出打工,賣桃子的任務落到了母親的頭上。一大早,母親把摘來的兩筐桃子結結實實地綁在自行車的后座,讓我坐在車架上,就這么滿滿當當?shù)叵蚣序T去。這是母親第一次賣東西。到了集市,她把盛桃子的籮筐卸下,挑了一個人流量比較大的攤位,人卻悄悄躲在角落里,她沒有勇氣像別的賣家一樣大聲吆喝。桃子雖然個個紅潤飽滿,可沒有吆喝聲,主動走到攤位前的人寥寥無幾。偶有一兩個人路過,拿起桃子打量,母親就怯怯地走上前,只是她的嗓子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似的,就是發(fā)不出聲音。最后,這一兩個本來有意向的顧客也放下桃子,從我們眼前走過。頓時,我的心涼了一大截,難道我和《童話大王》無緣了嗎?
整整一上午,我們一個桃子也沒有賣出去,只好再載著滿滿的兩大筐桃子回家;厝サ穆飞,我向母親建議:“要不還是叫父親回來吧,等桃子賣了他再去上班。”母親沉默不語,我想她應該是打退堂鼓了吧。可第二天天蒙蒙亮,母親又來叫我起床了。我睡意朦朧時,她說:“快,我們去賣桃子了,賣了桃子給你訂雜志。”我一聽,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
這天,因為來得早,母親占了集市中最熱鬧的攤位。天大亮時,人漸漸多了起來,母親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一聲“賣桃子了!”從嗓子里艱難地發(fā)出來。我吃驚地看向母親,只見她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已沁出了汗珠。這一喊,果然有人聞聲走了過來,一番討價還價后,母親成功賣出了第一單桃子,我激動地跑過去,說:“咱終于開單了!”母親揮舞著剛到手的紙幣,驕傲地說:“是啊,總算喊出了第一聲,好像也沒那么難嘛。”
嘗到甜頭后,母親的吆喝聲一次比一次響亮,我們筐里的桃子在漸漸變少,臨近中午時,兩大筐桃子已全部賣完。母親捏著手里的一把零鈔,一臉欣慰,我更是高興到忘乎所以,回家的路上一直哼著小曲。下一個開學季,我如愿訂閱了《童話大王》,可以和其他同學一樣盡情徜徉在童話世界里,再也不用羨慕別人了。
光陰荏苒,當年的《童話大王》沾染了歲月的煙塵,已泛黃脫頁,可每當我看到這份舊雜志,總會想起當年母親為我賣桃子的往事。
浙江紹興 徐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