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綠了,草青了,花紅了。
祖母背上她的小背簍,急匆匆地走向田野。我拽著祖母的衣角問:“你做什么去?”祖母笑著說:“春天來了,我把春天背回家。”
快做飯的時候,祖母回來了。祖母的臉紅紅的,小背簍里滿滿的。“這里邊是什么?”我仰著頭盯著小背簍問。“春天!”祖母撩一撩被春風吹亂的鬢發(fā),氣喘吁吁地回答。
“春天?”當祖母放下小背簍后,我好奇地向小背簍里張望。只見小背簍上面有一束野花,野花下面有許多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野菜?吹竭@些,我理解了祖母“春天”的含義。
祖母把野花插在廢棄的玻璃瓶里,老屋里立即顯得明媚了、亮堂了,仿佛春天的陽光照在了老屋里。祖母又把野菜擇好、洗凈,分門別類,或涼拌,或清蒸,或水煮,或清炒,每種做法都色、香、味俱全,嘗一口,或微酸、或稍苦、或略澀,但都野味十足,讓人愛不釋口。經過一冬天蘿卜、白菜、土豆、老咸菜無數(shù)次折磨的味蕾,在這野味的刺激下,全部綻放,牙關之下、舌尖之上、口腔之內都溢滿春天的味道。冬天里餓細、餓扁的腸胃,也得到了充盈。
祖母識字不多,但她對“春”字有特別的認知。祖母說:“‘春’就是讓一人一日有三餐。”想想也是,在那清貧歲月里,夏季和秋季農作物相繼成熟,食物較為豐盛,到了冬季大地上光禿禿的,人們只能省吃儉用,甚至每天只吃兩頓飯,春季里,夏季和秋季收獲的農作物大抵吃完,幸好有生生不息的野菜可以果腹,才讓生命得以延續(xù)。
祖母對節(jié)氣了如指掌,當冬天最冷時,祖母掰著手指頭開始數(shù)九,當快數(shù)到六九時,祖母說:“春打六九頭,春天來了,我要背春去了。”每個春天,祖母都會用小背簍把春背回家。迎春花、杏花、桃花、玉蘭花、牡丹花、梔子花等各種花變換著在小背簍綻放;薺菜、枸杞頭、灰灰菜、莧菜、面條菜、苜蓿、蒲公英、掃帚菜、榆樹錢等各種野菜交替著在小背簍跳躍。
我常常想,春天就是為祖母誕生的,因為,在祖母心里,一把野菜入口,就品出了春的滋味;一束野花入眼,就看見了一片春天。
山東臨清 楊金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