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暉脈脈的午后,信步包河公園,邂逅一湖綠波,心頭頓時涌來一陣清涼,一叢綠意。荷花開得越歡。放眼望去,一湖綠波微漾,兩岸葦草叢生,綠蓋擎天,紅蕊映日。除了驚喜,便是對造物主滿眼滿心的感激?v然滿耳蟬聲,至少還有你,荷。遠望這面湖,如鑲嵌在包河公園的一顆明珠。彩霞滿天處,接天蓮葉無窮碧,隱約幾點胭脂紅,好一湖荷色荷香荷韻。黃昏中的荷,宛如一軸天然的山水畫卷,眸光微動,畫卷徐徐展開。湖之一隅,岸邊綠柳綠披,蘆葦叢生,似乎是《詩經(jīng)》里的在水一方。
曲徑通幽的小道上,浮動著幾把太陽傘,活躍著幾個頑童的身影。更多的游客伏在欄桿上,或舉相機,或舉手機,拍下這半湖青綠半湖嫣紅,將一份心動傳遞給親朋好友。有天真的少女被青玉般的湖水誘惑著,情不自禁地坐下來,卷起褲角,將腿伸入湖中,攪動著湖水,攪碎一抹夕照,攪動一串串快樂無憂的笑聲。
一池蓮葉,或靜靜地伏在湖面,或向藍天擎起一莖綠傘,繁密而不擁擠,肆意而不喧嘩。一株蓮,開成清圓的模樣,全方位地打開自己,要經(jīng)受多少煎熬?要忍耐多少孤寂,要忍受多少疼痛?你關(guān)注過剛從淤泥里挺身而出的新荷嗎?蓮葉剛從淤泥里鉆出,兩頭尖尖,像一把錘,像一柄劍,像一顆釘,有著金屬的光澤與質(zhì)地。想來,一枚蓮子,或一節(jié)藕,躺在淤泥里,要沉淀多少能量,積聚多少元氣,吸收多少地氣,方能劈開自己,斂成一柄劍,從黑暗里鉆出,擎一莖圓蓋,向藍天問聲好?“小荷才露尖尖角”,初生之荷,是尖銳的,鋒芒畢露,步步設(shè)防。當(dāng)它終于脫離淤泥,呼吸于天朗氣清的夏日,它長吁一口氣,慢慢地舒展,由點而線,由線而面,終成圓滿。
荷真美,纖腰裊娜,盤根交錯而不糾纏,頎細(xì)而不孱弱,葉子或舒或卷,或凝思或莞爾,放達而不輕佻。它,聆聽自己內(nèi)心的呼喚,將自己凝成一段靜時光,凝成一片絢爛,一陣芬芳。一只紅蜻蜓輕輕俏俏抖動銀翼,在荷田上空飛舞、盤旋,天藍云白,然后悄然憩息于一葉小小的荷葉上,荷葉如搖籃,蜻蜓如嬰孩,此時此景,宛如聆聽莫扎特的小夜曲,又如輕吟一首宋人小令。
亭亭如蓋的荷葉間,荷花香遠而益清,映日而愈嬌。有的矜持地打著苞,淺綠中暈染著一點胭脂,像欲說還休的心事。含苞的荷,如一尾拂塵,輕輕拂去心底的塵埃。有的迫不及待地綻開一兩瓣,對影成并蒂。有的,已全然開放,有著牡丹的雍容,卻并不華貴繁麗。它們,有著玫瑰的絢爛,卻無其妖嬈;有著梅的清幽,卻并不孤芳自賞。無論是含苞,還是盛開,無論是低首向水,還是舉頭向天,都如天真的少女,保持著微笑的模樣,朱唇輕抿,雙腮微紅,眸光點點,笑靨如花。或粉紅或純白的荷花,蘊著飽滿的靜氣,開得從容不迫,有著使人安靜的力量。
荷之美,美在收梢。在填滿一塘綠意,播散一季芬芳后,荷花卸下舞衣、洗盡鉛華,嫩黃的花蕊甘心由翠綠轉(zhuǎn)為蒼老的褐黃,嬌艷的花瓣合攏為蒼綠的蓮蓬,玲瓏的腰肢轉(zhuǎn)為枯朽,它微笑著,由顆顆蓮子整整齊齊地將心填滿,溫潤如玉,瑩白如珠。而你,是否注意到,蓮子中夾一葉碧如翡翠般的蓮心,苦澀不堪,那正是蓮的況味。
我愛夏之荷,那是它的錦瑟年華,更愛“留得枯荷聽雨聲”的秋荷,從容而淡定地走向凋年,由繁弦急管轉(zhuǎn)入急弦哀管,紅顏老去,韶華不再,荷韻依然,荷心依然。
安徽肥西 陳家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