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翻菱角　

炎熱的夏天悄然退場，涼爽的秋季即將來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稱：“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斂也。”可見，入秋即預(yù)示草木開始結(jié)果、孕籽，收獲的季節(jié)就在眼前。

農(nóng)家新秋的第一份收獲，不在田間，不在地里，而在水面。水生之菱，古人或稱“水客”，色或青或紅，最艷者為“水紅菱”，菱之實有角，故稱“菱角”，嫩菱角剝皮可食，最是清雋;老菱角淀粉含量增高，可煮食，可制菱角粉，故菱角又有“水栗”之稱。江淮間傳統(tǒng)的水域，往往菱角與荷花共生，岸邊垂柳，水中芰荷，從來都是盛夏合肥鄉(xiāng)村的標(biāo)準(zhǔn)畫圖。然而荷花并無家、野之分，菱角則有。野菱多生于河灣、湖汊，葉與實皆小于家菱。家菱長勢旺，能將整塊水塘擠得密不透風(fēng)。當(dāng)村前村后的菱塘里，滿眼盡是“風(fēng)生綠葉聚，波動紫莖開”之時，姑娘們便著手做采菱的準(zhǔn)備。沒有平底小船，大一點的木盆，也能派上用場。張家大姐，李家小妹，時辰一到，便“劃著幺盆下水塘”。小舟或木盆，拔開一條水路，像是在綠色地毯上劃一個口子，只不過舟過即合。采菱的舟或盆體量不大，采菱女箕坐其上，空間自是有限，菱角擁滿腰胯之下，便須回岸卸菱，再返回，“擎牽菱索，纖手采摘”。采菱采到興頭上，不由得唱起菱歌，你一句：“出水新菱嫩似童”; 我一句：“胸滿瑩瑩冰雪情”……其聲悠悠揚揚，自成韻調(diào)。

菱角為菱科菱屬一年生浮水草本。絲須狀根生于水底;另一種葉狀根，內(nèi)含葉綠素，可吸收水中養(yǎng)分，兼營光合作用。葉互生，聚集于莖頂端，葉片菱形，邊緣具齒，葉柄長，部分膨大，內(nèi)有氣室。花單生，腋生，具短或長花梗。花白色，花冠輻射對稱，花4瓣;花兩性。堅果，舟形�！队详栯s俎》稱：“四角三角曰芰，兩角曰菱。”菱角葉片浮于水面，菱角藏在葉片下面，采摘之時，須將整株提出水面，再翻轉(zhuǎn)過來，故曰：翻菱角。

《紅樓夢》第七十九至八十回，有一段夏金桂強改香菱為秋菱的情節(jié)，改名的“理由”竟是：菱角花誰聞見香來著?這金桂無端忌恨寶釵，每欲尋隙，便問：“‘香菱’二字是誰取的名字?”香菱便答道：“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說姑娘通，只這一名字就不通。”接下來她就來了這么一句：“菱角花誰聞見香來著?若是菱角香了，正經(jīng)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極!”豈料香菱自有說法：“不獨菱花香，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它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xì)領(lǐng)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兒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fēng)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唯有慧心之人才能說出這樣的慧心之語，金桂只好強詞奪理：“依你說，那蘭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這段文字，有評論家稱之為：二女爭香。然而最終是地位決定孰勝孰負(fù)，香菱無奈，不得不去“香”為“秋”了。

菱花香不香，原是不須爭辯的。不過，“菱角花誰聞見香來著?”這一問，還真有點意思。菱角于農(nóng)歷五、六月間開四瓣白色小花，夜開晝合，花后約一個月，菱角便從水中冒了出來。菱花夜開晝合，不識菱花真面目，也就難怪了。慚愧啊，我們都沒有香菱觀察細(xì)致。是啊，夜半靜悄悄，菱角的花瓣舒展開來，再得一天的風(fēng)露，哪有不香之理!

《聊齋》里的《菱角》，說的是一個叫胡大成的讀書人，與妻子菱角悲歡離合的故事。我常去淄川，特別留意那里的池塘，有沒有菱，果然碰見了，只可惜菱花始著，菱角未結(jié)。程耀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