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基博、錢鍾書父子
錢基博、錢鍾書父子皆以國學造詣精深、學術(shù)成果斐然而著稱于世。父親錢基博(字子泉),是著名的古文學家,學貫古今,文史兼治,有“集部之學,海內(nèi)罕對”的美譽。清末狀元張謇盛贊其文章“大江以北,未見其倫”,國學大師錢穆說自己“同事逾百人,最敬事者,首推子泉。生平相交,治學之勤,待人之厚,亦首推子泉”。兒子錢鍾書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才華橫溢,學貫中西,被譽為“博學鴻儒”“文化昆侖”,有“中國古典文化里最后一個風雅之士”的美稱。國學大師吳宓曾作詩句“才情學識誰兼具,新舊中西子竟通”,對自己的學生推崇有加。 ■ 周惠斌 據(jù)《北京青年報》
錢鍾書家學淵源,古文根底深厚,15歲時已通覽《古文辭類纂》《駢體文鈔》《十八家詩鈔》,讀書之余,樂為父親錢基博代筆寫信,由口授進而代寫、代做文章。在無錫輔仁高中讀書期間,錢鍾書曾披掛上陣,替父做“槍手”,為鄉(xiāng)下一大戶人家撰寫墓志銘,洋洋灑灑,文采飛揚,錢基博展讀之下稱譽不已。此后,街坊四鄰競相上門請他代寫書信或文章,錢鍾書總是來者不拒,欣然完稿。
1930年,在史學家呂思勉的介紹、推薦下,商務(wù)印書館擬出版錢穆的著作《國學概論》!秶鴮W概論》是錢穆在1925年至1928年間,執(zhí)教無錫三師、蘇州中學兩校時為學生編寫的授課講義。上世紀50年代末,錢穆在《新版附識》中曾自述:“此稿成于三十年前,迄今回視,殆所謂粗識大體,未為精微者也。”時年37歲的錢穆,特地請久負盛名、年長他8歲的同宗叔父錢基博作序。錢鍾書聽說后毛遂自薦,游說父親,表示自己愿捉刀寫序,錢基博大度地允諾同意。
錢鍾書不日就寫完了序,落款“宗人基博謹序。十九年七月”。錢基博審閱后,覺得整篇序言1300許字,言辭肯綮,有板有眼,如“第九章竟體精審,然稱說黃黎洲、顧亭林、王船山、顏習齋而不及毛奇齡,是敘清學之始,未為周匝也。殿以黃元同、俞蔭甫、孫仲容而不及陳澧,是述清學之終,未為具盡也”,評析精當,如同己出。文末“……賓四(注:錢穆的字)論學與余合者固多,而大端違異,其勇于獻疑發(fā)難,耳后生風,鼻頭出火,直是伯才”句,盡管銳氣有余,厚重不足,但亦無懈可擊。于是一字不改,簽上自己的大名直接交稿完事。錢穆后來也一字不改,將該序送交商務(wù)印書館付梓出版。雖然他在“自序”中稱錢基博的序“有所針砭”,但還是向“子泉宗老”致以特別鳴謝。
《國學概論》出版后,誰也沒有想到,這篇觀點鮮明、筆法老到的序言,竟然出自剛?cè)肭迦A大學,年僅20歲的青年學子錢鍾書之手。只是上世紀80年代,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推出《錢賓四先生全集》時,收錄的《國學概論》中,錢穆先生已然刪去當年“錢基博”所作的序,連帶“自序”中申謝“子泉宗老”的字句,也一并刪掉。不過,同樣為“全集”收錄的《師友雜憶》中,錢穆早年所寫的“及余去清華大學任教,鍾書亦在清華外文系任學生,而兼通中西文學,博極群書,宋以后集部殆無不過目”等語句,卻依舊赫然在目。
曾任民國北洋時期段祺瑞政府司法總長兼教育總長的章士釗,當年書寫了一幅書法作品贈送給錢基博,錢鍾書又代父作詩《謝章行嚴先生書贈橫披》酬答:“活國吾猶仰,探囊智有馀。名家堅白論,能事硬黃書。傳市方成虎,臨淵倘羨魚。未應(yīng)閑此手,磨墨墨磨渠。”1994年,錢鍾書出版《槐聚詩存》時,在序中寫道:“代人捉刀,亦復(fù)時有。此類先后篇什,概從削棄。”但這首詩不僅保留了下來,他還在“題后”特別注明“代家君”三字。
上世紀三十年代初,錢基博在論著《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及相關(guān)文章中,對范伯子(1854—1905年,江蘇南通人,范仲淹26代孫,清末詩文名家)的詩作先揚后抑、由褒至貶:“少(年輕時)出語驚長老,壯而益奇……工力甚深,下語不肯猶人,峻峭與三立同”,“議論未能茂暢,敘事亦無神采,獨以瘦硬之筆,作呻吟之語”。前后評價判若兩人,引起南通一帶的文人強烈不滿,紛紛著文指責他評論不當。錢鍾書得悉后,接過父親的筆桿,參與到論戰(zhàn)之中,書生意氣,甚至暗諷范伯子曾擔任李鴻章的幕僚,是“窮斷脊梁”,批駁起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