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之間的梅雨,總在六月如約而至。
這場雨與合肥這座濱湖大城纏纏綿綿,難舍難分,就像一場轟轟烈烈的熱戀。這場熱戀,天空為之動容,大地為之銷魂,空氣濕漉漉的,云雨在半空溜來溜去;草木瘋長,青草池塘處處蛙。
忙完高考,宅進樓房,翻翻書,聽聽雨,這也是人生的一種妙境。
城里聽雨,最好在夜里,白天的雨聲消散在都市的繁華里,尋它不著;夜里的雨,敲打著樓房,摩挲著小區(qū)的樹木,或噼噼啪啪,或窸窸窣窣。初夏的雨聲是急促的、粗魯?shù)模牪灰娦蚯,聽不到尾聲。初夏的雨又是解渴的,治愈的。對一座容納幾百萬人口的大湖名城來說,下雨是天然的清潔方式。喧嘩的大雨還能淹沒一切噪音,趕走大街小巷的霧霾。雨后的廬州城一切都是嶄新的,像剛洗過澡的嬰兒,鮮亮生動。
大湖名城已通江達海,綠樹茂密,山水相連,一場酣暢淋漓的雨,為它奏出了萬方的妙音。雨中的“環(huán)城翡翠”,荷花初放,雨打新葉,琴瑟相和;雨中的八百里巢湖,水天一色,姥山如青螺浮水,雨織成的一張大網(wǎng),嘩啦啦地灑向湖心;雨中的紫蓬山云遮霧繞,沙沙的雨聲伴著古剎的鐘聲,真是“紫蓬聽雨眠,一夜半成仙”。
在都市樓房里聽雨,總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特別去聽那種油潤如酥的“天街小雨”。
初春的雨是輕柔的,含蓄的,像牛毛,像細絲,像繡花針,春雨又像個頑皮的小姑娘,初臨大地,悄然而至,像捉迷藏一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正是它那神秘頑皮的個性。初春聽雨一定要去郊野,最好回鄉(xiāng)村老家住下來,住在自家的老屋里,屋里就剩你一個人,房前屋后都是樹,新綠溢滿屋子。這時你往屋檐下一坐,品一杯新茶,握一卷古書,聽一場春雨,那是一件很受用的事情。
“春雨和風細細來,園林取次發(fā)枯荄。”“細細來”,又道出了春雨含蓄內(nèi)斂的低調(diào)做派。春雨不是關(guān)西大漢,昂首闊步,擲地有聲;春雨更像一個溫婉的江南少女,紅巾翠袖,飄然而來,腳步輕盈。不是個有心人是聽不到它的腳步聲的。
能安下心來聽一場雨,應(yīng)該算個有心人,坐在自家的老屋門前,靜對庭院,閉門謝客,手機是靜音模式,工作是暫停模式,屏蔽掉一切塵世雜念,你才能聽到悄然而來的春雨。雨聲由遠而近,由稀疏到繁密,由淅淅瀝瀝到滴滴答答,它沒有“白雨跳珠亂入船”的鏗鏘,也沒有“雨腳如麻未斷絕”的綿密。樹上嘰嘰喳喳的麻雀,躲進了屋檐下,靜靜梳理著羽毛,不再吱聲。屋檐落下的雨滴,砸在檐下青石上,錚錚然,敲打出琴弦一樣的樂音。接著,聚集在白色的槐花上的細雨,積攢在寬大的梧桐葉子的水滴,也開始墜落地面,滴滴噠噠的聲響罩住了整座院落,遮斷了一切域外的雜音,就連風也安靜下來,聽候雨的發(fā)落。只有燕子翩然舞于空中,偶爾發(fā)出短促的叫聲,它們在竊竊私語,私聊又一個萬紫千紅的春天。
春雨的慢慢悠悠是在蓄勢,是在為初夏的狂風暴雨儲存能量。
初夏的雨就不再那么矜持了。她大大方方,說來就來。當你行走在半道上,她劈頭蓋臉就給你一個措手不及,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砸在泥土地上,濺起的的泥花,次第開放。
安徽合肥 孫先文